慰风尘

❗无论我用什么词来形容本田菊，都不会影响他在左位的事实

以下正文：

王耀叼着一根烟，他拿出租房合同递给对面的家长，让他们看完之后签字。

他当时为了取媳妇买了两间二手房，但谁知道媳妇还没娶到，自己住的老公寓旁边就建了一个学校出来。房子一下子变成了学区房，空出来的那间正好可以拿出去租，反正不愁没人住了。

那家长看完了合同，觉得不错，很快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
“好了，欢迎入住！这是你的钥匙。”王耀笑笑，他将钥匙递给那个学生，“小朋友，你叫什么名字啊？读几年级了？”

那学生愣了愣，似乎没想到对方会用这么幼稚的语气和他说话，但他还是如实回答了：“我叫本田菊，在读高二。”

“哦，那平时遇到什么困难就来找哥哥，哥哥是警察！”王耀指了指自己，朝他笑着露出了八颗牙齿。

“他就拜托给您了，学校离家远，我们不好过来，请您平时多关照关照他。”家长握着王耀的手，交给他房租费后又给他塞了几袋水果。

“使不得使不得！留给孩子吃吧！”王耀把水果又塞回了本田菊怀里，但家长似乎执意要送给他，两人拉扯了一段时间，王耀还是收下了。

“呼……总算走了。”王耀抹抹额头，他笑着转向本田菊：“以后就多多关照啦。”

“嗯。”本田菊礼貌地点点头，还没等王耀来一番自我介绍就缩回了屋内，留王耀一个人站在外边，十分尴尬。

“这小孩……还挺内向。”王耀看了看手中提着的水果，心想着还是不能辜负那家长的好意，找个时间和他接触接触吧。

王耀的方法很简单，就是请吃饭。

“本田菊？”王耀敲敲门，“我做了一顿火锅，你过来一起吃吧！”

门很快就打开了，本田菊脸色并不好看：“谢谢您，但我已经泡好方便面了，还是下次吧。”说完就要关上门。

“诶诶！”王耀连忙扒住门框，“泡面吃了不健康，你还是别吃了，我请你吃火锅，保证好吃又营养！”

本田菊微微皱起眉，嘴唇也不自觉抿起，仿佛他收到的不是邀请而是挑战——如何礼貌地请眼前这个人离开确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。

“哎呀，你就当给我个面子？”王耀笑笑，“我不也拿了你家长的水果？邻居间多多照应才是应该的嘛。”

……也是，干脆让他把这次人情还完，就不会再有下次了。本田菊叹了口气，答应了：“那就麻烦您了。”

“嘿嘿，过来吧！”王耀将本田菊领进屋，餐桌上的火锅已经烧得冒泡，整个屋子里都是馋人的味道。王耀连忙换了低档，招呼着本田菊坐过来。

“你夹这个吃，这片肉切得薄，沾汁吃才好吃。”王耀见本田菊吃得不主动，又上手给他夹了不少到碗里。眼看着碗里的菜越来越多，本田菊有些无措，直到汤汁都浸透了米粉时，他才忍不住提醒王耀：“……您也吃一些吧。”

“哦！好好好。”王耀不好意思地笑笑，“对了，你不要讲客气啊，放开吃！我有的是食材。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“哦，我还没向你自我介绍吧？”王耀突然想起了什么，他拍拍胸脯，介绍道：“我叫王耀，是负责这块区域的其中一名警员，你平时要是有什么困难，也可以到警局里去找我。”

“嗯，谢谢，实在麻烦了。”过于礼貌的回答让王耀觉得有些敷衍，但他也没继续深究，或许本田菊本性就是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的呢？

“吃完饭后我们一起打游戏吗？”王耀摇摇手机。

“抱歉，我还有功课要做。”

“诶，明天开学你今天哪来的功课？”王耀笑笑，“来玩一把嘛，你没玩过？”

本田菊看看王耀手机上的游戏界面，好半天才回了一句：“……玩过，但技术不太好。”

“没事，我带你，快上号吧。”

本田菊几乎是被王耀推着走，本来他打算把这个晚上随便打发掉，结果被王耀请到家去吃饭，本来他想吃完饭就走，结果被王耀拉过来打游戏。所幸王耀还算是个游戏老手，本田菊跟着他打出了玩游戏以来最好的成绩。

“怎么样？”王耀朝本田菊挑挑眉，“我还不错吧？”

“厉害。”本田菊由衷地点点头。

“再来一局？”

“好。”

不知不觉的，两人就玩到了深夜，还是王耀发现了时间的不对劲，没想到一玩就玩到了凌晨一点。

“你快回去睡觉！明天还要读书的……”王耀迅速结束了游戏，他懊恼地揉揉脑袋，“哎呀……明天我还要去执勤。”

本田菊慢吞吞地换鞋，在门口堵了几分钟，他看向王耀：“那我先回去了。”

王耀看向他，对方一副舍不得离开的表情，但看样子又不好意思提出“下次来玩”的请求，这副拧巴的模样让王耀瞧了，只觉得这家伙是算盘成精，拨一下动一下。

“明天再来吧，怎么样？”王耀朝他发出邀请。

“好……什么时候？”

“你做完功课之后，什么时候都可以。”

“哦。”本田菊脸上红扑扑的，“那就麻烦了。”

“嗯，慢走。”王耀送走本田菊后，忍不住笑出了声。他也是这个年龄过来的，本田菊心里想什么他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，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确实可爱，往往一盘游戏就能打破隔阂。

王耀揉了揉酸掉的手臂，但当他看到餐桌上的狼藉时立马笑不出了。

……以后请这小子吃饭得让他把锅给洗了。

本田菊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，放了学之后他就往王耀那里跑了。王耀下班比他放学早，平时本田菊过来的时候，王耀都已经在准备饭菜了。本田菊家长知道本田菊的蹭饭行为后，主动将他的伙食费一块交了，而王耀则给他便宜算了钱。

“今天吃小鸡炖蘑菇。”王耀把围裙系紧，将冰箱里的鸡肉拿出来倒进开水里去血。本田菊默默站在厨房门口，满眼希冀地看着王耀做饭。

“……”王耀瞟了本田菊一眼，很快又收回了目光。他知道这小子是想过来帮忙打下手，他也不是没想过，但自从本田菊告诉他“我没做过饭”后，王耀就打消了这个念头——更何况，本田菊自己也没提过这件事。

本田菊站在门口徘徊了一会，迟迟没等到王耀的叫唤，只好又坐了回去。等王耀把第一盘菜端上桌时，他才发现本田菊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，似乎对王耀没叫他过去耿耿于怀。

……不至于吧？王耀嘴角抽搐，他顿了顿，朝桌上敲了敲：“你能来帮我洗个菜吗？”

“啊？好。”本田菊猛地抬起头，精神了不少，他连忙跟着王耀往厨房走去。

“喏。”王耀把卷心菜递给本田菊，看他怎么洗。只见本田菊吧卷心菜泡水里，手在菜上摸了两下就打算完事，急得王耀连忙叫住了他。

“要我教你洗菜吗？”

本田菊的表情有些尴尬：“……嗯。”

“你要把外叶先剥掉，切掉根部，它就会散开，再用水泡它，最后把每片叶子都搓揉几下，就好了。”

“好。”本田菊按着王耀说的做，很快就洗好了菜，但他的情绪很明显不太对劲，“对不起。”

“啊？”王耀一愣，“为什么这么说？”

“没能帮上忙就算了，我还拖了后腿，连菜都洗不好。”

“这算什么啊？”王耀笑笑，“小事情啦，教你洗菜而已，没什么好道歉的。”

本田菊抿了抿嘴，似乎还在自责，王耀只好摆出一副大度的样子，他拍拍本田菊的肩膀：“我真的觉得这没什么，而且朋友之间不就是这样的吗？你也这么觉得是吧？”

“我……”本田菊突然脸红了，他狠狠地点点头，又看着王耀：“我们是朋友……”

“对啊，不是吗？”

“没什么……就是觉得亲口承认有些羞耻。”

王耀“噗嗤”一笑：“承认是朋友就觉得害羞了？那你以后碰到喜欢的女孩子后怎么办？等着她来追你吗？这可不行啊。”

“到时候再说吧……”

“行吧，”王耀耸耸肩，他指了指餐桌：“忘年交，你还是坐在那等饭吃吧。”

“忘年交？”本田菊皱皱眉，“哪有这么夸张？”

“差不多啦，咱们差了七岁。你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都已经读大学了。”

“……好吧。”本田菊撇撇嘴。

“小王啊，你过来一下。”

“好。”被叫到的王耀立即跟着老组长进了办公室。办公室里满是资料，但被整理得很好，一沓沓的堆在办公桌上。

“小王这三年来的业绩不错啊。”老组长欣慰地看着他，“我们重案组后继有人啊。”

“组长过奖了。”

“那没有。”老组长从旁边一摞资料里面抽出一张出来，递给王耀，“我们最近在查一种在黑市流通的药，代号‘D’。它具有损害神经，削弱记忆力的作用，药效强烈，而且长期服用会让记忆消失得很彻底。你看一看，上面有插图的。”

“嗯。”王耀仔细翻阅着。

“我们重案组捣掉了几个生产这个药物的窝点，但似乎永远除不尽，它总能卷土重来，我们猜测，这个药物制作的背后有人给予支持，而且那人来头不小。”老组长叹了口气：“小王啊，你刚进重案组的时候，我看你还是新人，就没让你参与进来。现在你已经羽翼丰满，是时候来助重案组一臂之力了。”

“是！”王耀站直了身体，给老组长敬了一礼。

“拿着。”老组长从抽屉里面拿出一把钥匙，“你去档案库里找找几年前放置的资料，这对你快点了解案件有帮助。”

“是！”

本田菊蹲在王耀家门口，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现在王耀还没回来。他缩了缩脖子，现在外边温度不高，但本田菊又不愿意回屋里去：万一再过几分钟王耀回来了，那就得不偿失了。

一阵熟悉的音乐从口袋里传来，是手机响了。本田菊拿出来一看，是王耀打来的。

“你在哪里？怎么还没回来？是发什么了什么吗？”本田菊一下就接通了，还没等王耀开口，他就一连串地发问。

“啊，抱歉啊老弟，我在警局。今天事情有点多，会回来得晚一些。你能自己解决今天晚上的吃饭问题吗？”

“……能，我还有泡面吃。”本田菊撇撇嘴，“那你工作吧……什么时候回？”

“你少吃那些垃圾食品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
“……好吧。”

“那就挂了啊。”

“等……王耀？”耳边突然没了声，本田菊拿下手机一看，对方已经挂断了。

太过分了！亏他还在走廊上吹了这么久的冷风。王耀这种行为明显是伤害到了本田菊，他忿忿不平地咬咬牙，暗暗骂了王耀几句。

王耀这么快挂断电话是有原因的，他确实还有不少事要做。

警局刚刚又查到了一个制造D的窝点，现在重案组忙得不可开交，王耀一天就开了三次会。

“……作坊一楼伪装成杂货铺，二楼用来生产D，房屋用了不少隔音设备，附近居民并不知道这回事。”

“现在还是尽量不打草惊蛇，等调查更深入后再行动。”

“尽量活捉！这次一定要查清幕后主使到底是谁！”

“是！”

开完会时已经到了晚上九点，王耀饥肠辘辘地走在回家路上，他随便进了一家售货店，买了包薯片当夜宵吃，突然想起自己也和本田菊说过不要吃垃圾食品。

……不知道那家伙现在在干什么。王耀放下手中的薯片，现在九点了，回去洗漱一番后，离那小孩的睡觉时间也不远了，今天就不去找他了吧。

虽是这么想的，王耀到家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朝本田菊那边看，屋内黑洞洞的，本田菊似乎已经熄灯就寝了。

……不是吧？王耀看了看手机，现在也才九点半，这可不是年轻人睡觉的点啊。

难道是出去了？王耀敲敲门：“老弟，你在吗？”

“……”没人回答。

“真出去了啊……这么晚了，跑出去干嘛？”王耀拨通了本田菊的电话，那边很快就接通了，“喂？老弟你在哪呢？”

“我……我肚子疼……”本田菊的声音很是虚弱。

“什么？”王耀大吃一惊，“你在里面吗？”

“……是。”

“我去。”王耀连忙回屋里拿备用钥匙，他打开本田菊的门，一开灯，只见本田菊趴在床上，蜷缩在一团，表情痛苦不已。

“你这是吃坏肚子了吗？”王耀左右瞧瞧，只见桌子上一碗没吃完的泡面，王耀走过去一看，泡面都已经过期两个月了。

“过期的你都吃？”王耀哀嚎着把本田菊扶起来，“你这情况得去医院看看了，还不知道是不是食物中毒。”

本田菊没力气说话，他难受地哼哼，任王耀带他去哪里。

王耀叫了计程车，把本田菊送到医院一检查，果然是食物中毒，医生给他开了几副药，就安排他打点滴去了。

“怎么样？好些了吗？”王耀把被子给本田菊掖好，“这个晚上你都吐了三回，饿吗？要不要吃点啥？”

本田菊摇摇头，看他那样，估计现在恶心得不行，哪里还想吃东西？王耀叹了口气，他摸摸本田菊的额头，还滚烫着，完全没有消下去的预兆。

“这样不行啊，我去给你买降温贴过来。”

“不要……”

“你需要的。”王耀很快就出门了。

别走啊……好想吐……本田菊皱起眉，他本来就因为食物中毒而难受，王耀的离开更让他心神不宁起来。烧得迷迷糊糊之间，突然感觉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扫过他的脸。

本田菊半眯开眼，只见王耀凑近他的脸，正给他贴什么。本田菊睁大眼来——经过一天的折腾，王耀早已松开他的马尾、扯开他的领带，锁骨在衣领处若隐若现，柔软的青丝从肩上滑落下来，扫过他滚烫的脸颊。

痒痒的。本田菊呆住了，只感觉一股热血往脑袋上冲。

“贴好了。”王耀的鼻息都扑在了本田菊脸上，“凉快了些吗？”

“……更热了。”本田菊紧闭上眼，脸往旁边别去。

“啊？怎么会更热？”

“你离我远点说不定就凉快了。”

“好好好……”

打了一晚上点滴还是有点用处，至少本田菊看上去没啥事了。离打完还剩最后一瓶，现在已经是凌晨五点，但两人却毫无睡意。

“王耀。”

“嗯？”王耀正想着药物D的事，本田菊突然叫他，着实让他有些回不过神。

“你……都帮我付了款？”那小孩支支吾吾地问道。

“嗯，你一小孩哪付得起住院费啊？”

“……谢谢。”

“没事，忘年交嘛。”王耀随口答道，本田菊听了之后却沉默下来，他低下头，总感觉怪怪的。

……他是想和王耀做朋友没错，但不知道为什么，当王耀说出来时，他听了却有些不舒服。

他对别人也这么好吗？

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？

“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？”正想着，本田菊就念出来了，他慌忙闭嘴，但王耀已经听了个清楚。

“呃……让我说我也说不好。”王耀挠挠头，“可能是因为你很像我以前邻居家的一个小孩吧，她从小就喜欢黏着我……这一点好像不太像，哦，她和你差不多大！也是在读高二，看到你我就想到她了。”

“哦。”本田菊酸酸地开口，“她叫什么名字？”

“她叫王春燕。”说到这，王耀突然笑了：“算了，说了你也不认识。”

“记住了。”

“啊？你记人家女生的名字干什么？”王耀一转头，只见本田菊把脑袋都缩进被子里，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。

……既然都和他做邻居了，那干什么还要想以前的邻居？等等，好像也没什么不对……本田菊心里一动，他猛地坐起来，差点把针都拔了。

“诶！你小心点！”王耀吓了一跳，连忙过去查看他那只打了针的手。本田菊就这样愣愣地盯着王耀，问题和答案同时在脑子里出现。

为什么他会产生那种想法？

本田菊感觉心脏都要炸了。

他能感受到，有什么坏心思……似乎成功破土而出了。

“咔嚓。”

“嗯？”王耀刚关上大门，一转头就看见了同时出来的本田菊，“早啊。”

“你今天起得好早。”本田菊同他一块下楼，“平时我去上学的时候，你还没醒。”

“嘿嘿，今天局里有些事嘛。”

“什么事？”

“告诉你了你也听不懂。”王耀笑笑。

“哼。”

“对了，今天我可能会晚一点回来，我给你准备了速冻水饺，你到时候泡热水里一阵就好了，别再给我吃什么泡面了。”

“又要晚一点回？”本田菊皱皱眉，“你最近似乎很忙。”

“对，最近事挺多的。”王耀见本田菊耷拉着嘴角，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，“好啦，我尽量早点回来陪你打游戏好吧？”

“我……你、你别摸我脑袋！算了……不行！”本田菊满脸通红，一急起来，尽讲些前后矛盾的话。王耀的手悬空在他头上，好笑地看着他。

“哈哈哈哈！”

“你别笑……”本田菊撇撇嘴，半天又嘟囔了一句：“你什么时候回来？”

“你写完作业之后。”王耀随口答道。

“那说好了，一言为定。”

“那我只能尽量。”王耀上手捏了捏本田菊的脸，他转身往交叉口的另一端走去，边走边朝本田菊挥手，“我走了！晚上见。”

“……晚上见。”本田菊呆呆地站在原处，他摸了摸王耀捏过的地方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，脸登时就红了。

……这家伙，怎么一点距离感都没有啊！

王耀急匆匆地往警局跑，这天是重案组组织打击犯罪的日子，他第一次参加，可不能迟到。

“都准备好了吗？”老组长站在他们面前进行整队。

“准备好了！”

“出发！”

这次老组长打扮成寻常百姓，作为诱饵深入敌内，等到暗号发出时，王耀等后继警员便冲进窝点，控制住里面的制药人员。

王耀还是个新手，队里把他排到了偏后的位置，等暗号出现时，一群身手矫健的警员冲在他前面，瞬间就把这家店给控制住了。

“快！”

老组长已经用枪械控制住了这家店的老板，其他制药人员也纷纷举起手来，跪在地上，形势向利于警方的方向倾泻。

“这次行动很顺利啊……”王耀嘟囔着，他环顾四周想要找到能帮忙的地方，突然瞟到被老组长控制住的那老板，正偷偷摸摸地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把短刀。

“组长小心！”王耀冲上去推开老组长，与此同时，他的腹部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，一股血腥味往他喉咙涌。

“抓住他！”周围的警员立马冲上来把老板按在地上，老组长扶住王耀，手捂在涌出血的伤口处，他颤着声音喊：“王耀！你坚持一下！”

“快叫救护车！”

本田菊早早地完成了作业，他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口，等着王耀回来。

……他说这次会晚一点，估计是不能一起吃饭了。本田菊努努嘴，他把速冻水饺用开水泡好，端出来吃，边吃边等王耀，但都坐到天黑了，王耀还没回来。

……打个电话吧。本田菊皱皱眉，拿出了手机，但一连打了四五个，依旧没人接通。

本田菊有些慌了。

王耀说的有事……到底是什么事？他不告诉自己是什么事，是因为怕自己担心吗？他又是个警察……

王耀不会是出事了吧？

本田菊打了个寒噤，不自觉攥紧了拳头，他往前走了几步，随即立马跑了起来。

他要去警局一趟！

“呼……哈……”本田菊跑到警局，只见里面的警员一个个似乎都打不起精神一样，仿佛刚刚经历了什么重大挫折。

“这位先生！”本田菊随手抓住一个警员，“请问……王耀在这里吗？”

“你是他的家属？”那警员愣了愣，“王警员在出警时受了伤，现在正在医院做手术。”

“什么？”本田菊瞪大眼，思维都停滞了片刻，“他现在在哪个医院！”

“就在维斯顿医院。”

本田菊立马往外跑，连“谢谢”都忘了说，他的牙齿因为害怕而打战，每呼吸一次都感到缺氧。

“怎么样？医生，他……”见主刀医生出了手术室，老组长连忙拉住他。

“准备去大医院吧，我们这里太小，做不了。”

“那……”老组长话还没说完，手术室就打开了门，一群医生护士急忙推着急救医车往外跑，老组长定睛一看，王耀身上还挂着不少仪器，表情因为疼痛而扭曲。

“快！快过来！”主刀医生率先爬上了救护车，他们现在正紧急将王耀转移到更先进的医院去，一刻都不能懈怠。

本田菊就是在这个时候抵达了维斯顿医院，刚一进来就看到了满身是血的王耀，他一惊，拼命往王耀那边跑去：“王耀！王耀！”

有医生听到了他的呼喊，但也没空搭理他，他们一齐将王耀送进了救护车，车门关闭后，司机很快就发车了。

“王耀！耀！”

本田菊跟在车后面跑，喉咙都喊嘶了，浑身仿佛都要被面前的风给吹透，他还在跑着。

车开得很快，转两个弯后就不见了，本田菊气喘吁吁地站在转弯口，四处张望却找不到车的影子。

他崩溃地大哭起来，路人走过时都会奇怪地看他一眼。

没有人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，他们只以为是这是个打不了游戏的孩子。

直到本田菊考完期末，王耀也一直没有回来。

转眼过去了几个月，本田菊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，仿佛这些日子都不曾存在过一样。但现在的他确实已经过完了暑假，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，他即将成为高三生，家里人都在劝他不要浑浑噩噩下去。

“菊，我和端木先生联系好了，你在高三的时候可以去他那里租房住，你觉得怎么样？”母亲挂断电话，转头和本田菊商量。

“不用了。”本田菊摇摇头，看上去疲惫得很。

“为什么？”母亲微微蹙眉，“你还想租原来的那间吗？可是我们连房东还在不在世都不清楚。”

“他一定还活着的。”

“你这么确定？”

“嗯。”本田菊点点头，他看向母亲，眼里都是恳求的情绪，“母さん，再去那里看一看吧，说不定他回来了。”

这一刻，本田菊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等王耀回家的那个晚上，他站在走廊上吹着风，明明可以坐进屋里，但就是想再等等、再等一下，说不定下一秒他就出现了。

这一次，他也想再等等，说不定他就回来了。

“……行吧。”母亲叹了口气，“要是这次也没人，那就租端木先生的房间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母子两人抵达了王耀住的公寓，本田菊走到王耀家门前，只见门把手上都落了一层灰，放在门口处的绿植也早已干死。

“这一看就是好久没人来过了。”母亲打量着四周，小声嘀咕道。

本田菊当然看得出来，但他还是不死心地敲敲门，以期待会有转机出现。

“砰砰！”

“……”没有人回应。

“砰砰砰！”

“……”还是没有人回应。

本田菊站在门前低下了头，他倔强地不肯挪动脚步，像是在死守着什么一样。他攥紧了拳头，再次抬起手臂，一下一下地敲击大门。

“砰！砰！砰！”

“呼……”母亲叹了口气，“走吧，端木先生家离这儿不远，我们去他那儿。”她转过身去，刚要下楼，突然停住了脚步。

“您来了？”

听到这熟悉的声音，本田菊瞳孔骤然一缩，他连忙冲到楼梯口，只见王耀正拄着拐杖一步步往上爬，他脸色苍白，但眼睛明亮得很。

“王耀！”

“诶。”王耀笑笑，他看向本田菊，“就知道是你。”

“你……你怎么才回来……”本田菊鼻头一酸，他连忙走下楼去，却又怕王耀发现他的小情绪，只好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扶王耀上来。

“啊，受了点伤，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。”王耀眨眨眼，“你是回来还钥匙的吗？”

“还钥匙……干什么？”

“你不是要换个地方租了嘛，那个呃……是叫端木先生吧？”

“不，还是租您这。”本田菊母亲笑着朝王耀走来，她的开口恰到好处地让本田菊闭上嘴去——他说话已经完全带上哭腔，根本不能正常说话了。

“哦，好啊。”王耀笑笑，“多谢惠顾啊。”

“他还是黏你。”本田菊母亲瞟了一眼本田菊，又礼貌地看向王耀，“又要麻烦您一年了。”

王耀好得快，过了两个月后就恢复得差不多了，只是本田菊学业愈发繁重，平时吃完饭后他便要去写试卷，没空和王耀一起打闹了。

王耀晚上回来后会喝点啤酒解闷，关于案件的调查，整个重案组都还毫无头绪。之前组长亲自审问那几个被抓住的制药人员，结果什么也没问出来，甚至有几个糊涂虫都不知道他们制作的是什么。

王耀烦躁地挠挠头，现在毫无进展的情况让他有些失望，但确实又没什么办法，只能等下一个窝点被发现，再去审问，以求得蛛丝马迹。

“在想什么呢？”

“嗯？”王耀回过头，果然是本田菊，“你今天不去做题吗？”

“今天不做了，再做人都要做蠢了。有时候还是要休息一下的。”本田菊撑住脸看着他，他们现在正并肩站在阳台上，温柔的月光下依稀可以看见对方的表情。

“确实，好好休息一下吧，要进去打游戏吗？”

“不了，就站在这聊聊天吧。”

“哦，那行……”王耀将啤酒放下，“你想聊什么？我陪你聊。”

“随便聊吧，比如……”本田菊抬头往天上望去，“月亮？”

“啊，月亮啊。其实现在还没到足够圆的时候，你看，那里缺了一点。”

“但也挺好看的。”本田菊看向王耀，“月亮什么时候才会变圆？”

“那得等到秋天。”

“那个时候我都已经考完了。”本田菊叹了口气，“都已经毕业了。”

……毕业之后，就要离开了吧？本田菊垂下眼眸，心里有些酸涩，或许之后会有其他学生租这间房，到时候王耀也会和他们打游戏、给他们做饭、和他们在晚上聊天吗？

就像对他一样。

“没事的，以你的成绩肯定能考上好学校。”王耀显然不知道本田菊此刻在想什么，他安抚性地拍拍本田菊，“到时候你就可以在好大学里面和漂亮小姐姐一起看圆月亮了，高兴吗？”

“不高兴。”

“这还不高兴？”

“只有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月亮，这样的月亮才会好看。”本田菊说完之后就红了脸，他小心地瞟向王耀，手都绞在一起。王耀瞧见他这副模样，只感觉迎面吹来了一股滚烫的风。

……这孩子怎么回事？王耀摸摸下巴：难不成这家伙在高中有喜欢的女生了？然而到现在还没有告白，于是在担心毕业之后分道扬镳？

“唉……我知道了。”王耀叹了口气。也是，再怎么样，本田菊也只是个高中生，没多少感情经验，他不会考虑这段感情会不会有结果……但这谁管得着呢？年少的喜欢就是迸进荒原里的火星子，稍一不慎就呈燎原之势，从此漫山遍野火光接天。

“……所以呢？”本田菊不敢看王耀的脸，他抿抿下唇，感觉整个人都要爆炸了。

“所以好好珍惜你会遇见的好女孩吧，现在遇见的还有将来遇见的。”

……啊？本田菊愣住了，浑身的热血在一瞬间冷却，他突然感觉自己像纸一样单薄。

这是在拒绝吗？

让他去珍惜其他人……还能是什么意思呢？

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本田菊低下头去，他转过身，几乎是落荒而逃。

“诶？就走了？”

“我还有试卷要写。”本田菊关上门，阳台上只剩下王耀一人。

……什么啊？王耀不解地挠挠头，这小孩脾气怎么阴晴不定的……

这天之后，本田菊不再和王耀一起吃饭，哪怕王耀再怎么热情地邀请，他也只是拿“学业繁重、在路上吃过了”等理由搪塞过去。这让王耀愈发摸不着头脑起来。

什么情况？搞得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……他也没说什么不合适的话啊！王耀憋着一口闷气，要不是看在这家伙就要考试的份上，他真想把这小孩揪出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。

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，两人的关系竟然越来越僵，但谁也没再往前走一步，王耀醉心于调查工作，而本田菊则把精力都放在了准备考试上，两人都在各自的轨道上越走越远，仿佛从来没有相交过一样。

终于，高考结束了。

听到学校那边结束考试的铃声时，王耀正在阳台上抽烟。他特地在今天请了假，除了等本田菊还他钥匙，之前和他越来越差劲的关系也该要处理一下了。在王耀的观念里，只有好聚好散，下次见面才不会难堪。

楼梯那边传来脚步声，王耀连忙走了出去，一看，是本田菊的母亲。

“您好。”王耀朝她点点头后，便往她身后看去，然而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
“本田菊他没来。”本田菊母亲笑了笑，她将钥匙递给王耀，“感谢您这两年来对他的照顾。”

“没什么……他在楼下吗？”王耀着急地问道。

“不，他先回去了。”

“他都没想过来一下？”

“这我也不清楚。”本田菊母亲摇摇头，“他拜托我来交还钥匙。本来我叫他一块来的，但他似乎并不情愿，我就没勉强他了。你们是吵架了吗？”

“没有……”王耀沮丧地低下头，“谢谢您。”

“不客气。”本田菊母亲礼貌一笑，“那我就先走了，再见。”

“慢走。”

随着“咔嚓”一声，王耀关上了门，本田菊这才从楼下走了上来。夕阳从他身后照进来，影子孤单地躺在楼梯上，歪歪扭扭地像一行不成熟的告白。

“我按着你说的那样做了。”本田菊母亲温柔地看着他，“我们回家吗？”

“嗯。”本田菊低下头去，“谢谢，母さん。”

四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，也足以冲淡很多情绪。王耀那间租房里来来去去又租给了不少学生，每一个都给这个房间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回忆。而王耀本人也因为出色的业绩而接了老组长的班——在老组长退休后担任了新的重案组组长。

“呼……忙死了。”王耀吐了口气，之前还是普通警员的时候还以为组长清闲，当上了之后才知道老组长的不容易。事情一个接着一个，全组都要由他来掌控，很容易心力交瘁。

“组长！来新人了。”

“啊，知道了。”王耀揉揉太阳穴，他连忙朝警员办公室招了招手，“春燕，你来一下。”

王春燕走过来，只见王耀一副被抽干了魂的模样，她嘴角抽搐：“组长，什么事？”

“组里来新人了，你去带一下他。”

“啊？”王春燕张大嘴巴，“组长，我也才转正啊。”

“不用担心，我相信你的实力。”王耀拍拍她的肩膀，立即缩回了自己的办公室——不就是新人嘛，随便找个人带带，慢慢就熟了。

可让王耀没想到的是，没过几分钟，王春燕便铁青着脸进来了：“组长，我带不动他。”

“啊？怎么带不动呢？”

“哼，我自我介绍的时候他就一副吃了什么似的表情，好像我的名字不干净一样。”王春燕撇撇嘴，“给他介绍其他组的时候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，说话倒是客客气气的，但那样子实在嚣张！”

“这……确实是他不对。”

“他还说他不要随便被分配去哪个组，他点明了就要进重案组。”

“嗯？这么大脾气？”王耀皱皱眉，“叫他进来。”

“是。”王春燕走了出去，不一会，便领进来了一个面白如玉的男子。把人领进来之后她就离开了，走之前还对那男子做了个鬼脸。

王耀眨了眨眼，他定睛一看，立即认出了来者。

“是你？”王耀很是惊讶，“你来当警察了？”

本田菊点点头，他看上去有些紧张，眼神躲闪着，王耀很难从他身上找到王春燕口中的“嚣张”。

“你说你想进重案组？”王耀拿过他的档案，细细地看了看。没想到这家伙确实还有点资本骄傲——警校比武第一名，射击单项赛第二名——这样的新人拿出去都是被人抢着要的。王耀几乎在一瞬间就决定了：既然他想要进重案组，那就让他来吧。

“坐吧，都是老熟人了，不用这么拘束的。”王耀笑着对他说：“你怎么就想进重案组？”

……因为担心你又在出警时受伤。本田菊看看王耀又看看地板，事实上，这也是他选择考警校的原因，他不希望王耀再重复当时浑身是血的情况，想来想去还是呆在他身边保护他，才是最合适的办法。

当然，本田菊不会把这些说出来，而敷衍人的理由那是一抓一大把。

“因为对重案组比较感兴趣。”

“这样啊，那重案组欢迎你！”王耀笑笑，朝他展开双臂，“不来个拥抱吗？我的忘年交。”

本田菊明显是愣了一下，他已经很久没听到王耀这么叫他了。他迟疑了一下，最终还是伸手抱了上去。

“哎呀，确实是长高了，也结实了。”王耀拍拍本田菊的后背，很是欣慰。

“……耀。”

“嗯？在警察局里，你要称呼我为‘组长’。”

“你不会觉得尴尬吗？”

“啊？尴尬什么？”

本田菊抿了抿嘴，他没想到王耀忘得这么彻底，只好厚着脸给他提示道：“就是……月亮。”

“哦，我记得的。”王耀似乎是想起来了，“当时和你看完月亮，咱俩就掰了。”

“嗯……”

“那又怎么了？”王耀疑惑地看向本田菊，“我其实一直都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，为什么就翻脸不认人了啊？”

本田菊脸一阵红一阵白：“你不知道？”

“我怎么可能知道？”

本田菊捂住脸，一时百感交集。他确实很愤怒、很憋屈，没想到困扰自己多年的失恋居然从来没开始过。但此时此刻他确实是更为欣喜的——他还有机会，他甚至还没失败过。

“怎么不说话了？”王耀挑挑眉。

“没什么。”本田菊浑身都轻松了不少，“组长，现在重案组主要是在攻克什么案子？”

“啊，你才刚来，先锻炼几年再……”王耀话还没说完，就有警员闯进了办公室。

“组长！我们刚刚接到报案！”

王耀皱皱眉：“你说。”

“是一起失踪案，受害人是住在华特大学附近的一个混子，名叫王黯。现已失踪超过48个小时，具备立案条件，请指示！”

“启动调查！”王耀看看本田菊，嘴角微微勾起，“来吧，这就是你进组以来的第一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