慰风尘

待到重阳日,还来就菊花。

【菊耀/普设】恭喜你呀!(24)

❗具体地点都是编的

❗有描写战争对人的异化

以下正文:


“终于……又回长沙了。”王耀踏在熟悉的街道上,时间仿佛倒流回儿时一般,他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,居然站着出了神。


“愣着干什么?”王秋雁不满地推了他一把,现在长沙已经进入了夏天,走在外边仿佛活在蒸笼里一样,王秋雁热得厉害,语气也犯起冲来,“再呆在这里,人都要跟丢了。”


“他们已经进去了。”王耀指了指前面的酒店,听说是南洋华人投资建的,还是用的维多利亚时代的风格,只见大门处放置着一块未打磨的大理石,占地不小,上面写着“阿格尼丝大酒店”四个大字,“……姐,住进去不知道还要花多少钱,我们还是在附近找个旅馆吧。”


王秋雁扯扯嘴角:“你不是长沙人吗?你应该知道住哪里合适吧。”


“我当然知道。”王耀笑笑,“跟我来吧。”


王耀找到的旅馆离阿格尼丝大酒店不过几步路,虽然内部陈设比较简陋,但好在便宜,住在这里可以做长期打算。


“最近盯紧他就好了,反正这段时间里他也没地方躲去。”王耀帮王秋雁将行李抬进她的房间,“姐,箱子放哪里?”


“地上,随便放就好了。”


“嗯。”王耀放下箱子,一支起身子便看到了窗外的岳麓山,他不由地顿在了原处。


“又发呆了?”王秋雁走过来,在他面前摇摇手,“喂,你今天怎么回事?”


“……没什么,抱歉,姐。”王耀不好意思地笑笑,“就是有点感慨。”


“哟,睹物思人了?”王秋雁顺着王耀的视线望去,“这是什么山?说来听听。”


“岳麓山。”王耀走到窗前,“在我十多岁的时候和家里人一起爬过。”


“你要去那里看看吗?”


“不了。”王耀摇摇头,他指了指街边的一个警示牌,只见上面写着“前方军事基地,请绕行”几个大字,周围还有几辆载着不少士兵的卡车,正往山区开去,“现在岳麓山都用来训练军队,早就不是散心的地方了。”


“也是,那你就看看吧。”王秋雁指了指门外,“回你房间看去。”


“好好好。”王耀笑笑,他刚要走,突然又回头看向王秋雁,“姐,你记不记得……我们过来的时候有路过一个卖桂花酒的铺子?”


“啊,有的,就在楼下,你要买?”


“嗯。”


“帮我也拿一壶上来。”


“好。”王耀点点头,他出了门往酒铺走去,很快就拿下了两壶。待他一转身,余光便收尽了岳麓山的一角,他愣愣地看着,不自觉往前走。


……上次登岳麓山是什么时候的事了?尘封的记忆慢慢复苏,一点点抽芽生长。那时他才满十八,父母双全,王黯和本田菊也都在,那时父母还没遭到迫害,那时也还没有发生“九一八”,那时上海还没有沦陷,他们都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,只管逞一时之乐,累了就歇下脚,有酒就饮下肚,就算天塌下来也不管。


那么大的一家子,现在站在这里的人居然只剩他一个了。


王耀停在了警示牌面前。


他悲怆地笑了,拿出酒壶痛饮一口,却食不知味。眼前是支离破碎的国,身后是荡然无存的家,他终究是回不到过去了。





战争的到来比他们想象得更快,战火已经烧到了长沙。


“前几个星期已经有很多人逃出省了。”王秋雁给手枪上好膛,“旅店老板也会走吗?”


“不,她七十多岁了,不打算走。”


“那好。”王秋雁拍拍王耀,他正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对面阿格尼丝大酒店的情况,“换我来吧,你都保持这个姿势有两小时了。”


“好……谢谢姐。”王耀僵硬地将望远镜递给她,“他们还没有行动。”


“嗯,长沙没破,他自然不会轻举妄动。”王秋雁举起望远镜:“不过也快了。”


“……姐,我出去一趟。”


“什么?”王秋雁听王耀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,“……现在这个情况,你出去干什么?”


“买些米回来。”


“出门小心点,带着枪去。”王秋雁将腰间的手枪丢给王耀。


“谢谢姐。”


王耀出了门,很快便往米店相反的方向走去。他幽幽地叹口气,奔赴向前线。


当年在上海,本田菊就是在前线被砍了头,这次在长沙,说不定也会有几个孩子还滞留在前线,能带几个回来就带几个回来吧。


王耀扣紧了手枪,加快了脚步。


枪声愈发响亮且连续,不断有伤员被抬出来,王耀皱皱眉,鼻尖的血腥味伴着硝烟味,熟悉且恶心。正当他感到难受时,身后突然被猛地一撞。


“啊,抱歉!”


“没事……”王耀转过头,撞到他的是一位戴着口罩的小护士,她愣愣地看着自己,突然睁大了眼睛。


“学长?”


“嗯?”王耀疑惑地看着她。


“是我啊,寻念念!”寻念念扯下口罩,女孩憔悴的面容便露了出来,但她还是很高兴地笑着:“可别告诉我你忘记我了。”


“怎么会?我当然记得念念。”王耀半是高兴半是心疼地看着她,“你怎么跑这里来了?”


“参军啦,我就跟着军队到这里来了。”


“你不和你爹娘呆在南京……”王耀一顿,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,连忙改嘴:“呃……念念你……”


“他们已经不在了,就留了我一个人。”寻念念丝毫不避讳,她又戴上了口罩。


“抱歉……”


“这没什么,又不是你的错。”寻念念摇摇头,她上下打量了王耀一番,“学长呢?学长怎么到这里来了?这里可不安全。”


“我……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。”


“不用啦,学长快回去吧,更何况你呆在这里也会有人赶你走的。”寻念念转过头看了一眼前线,“听前线的人说,我军形势不太好,待会这里也会成为战场吧……啊对了,现在可不是聊天的时候……我要去救治伤兵了,学长再见!”


“啊,再见……”王耀愣愣地看着眼前飞奔着离开的姑娘,她一下子扎入了那间白帐篷里——尽管那白帐篷的颜色已经泛黄,遮挡用的门帘也已经是血迹斑斑——她就这样不见了。


“寻念念……噗嗤!”王耀低低念着她的名字,突然笑出了声。


他们都一样,老天并不厚爱他们,成长于这个时代,他们注定要承受其他时代的孩子们所不必承受的生离死别,以及不可言说的心酸,这或许不太公平,可总要有人去承担。


但好在他们都长大了。





本田葵的军队作为援军抵达长沙。


“啧。”本田菊随便找了一块空地坐下,身边是几个躺着的伤员,正不停地呻吟着。即使在经过训练后,本田葵也没让他上战场,他被安排在后方,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。


……在后方根本了解不了战况。本田菊咬咬下唇,扛起抢就站了起来。


“你去哪?”旁边忙碌的军医一愣,他之前答应本田葵要好好照顾本田菊,“可不要乱走!”


“上厕所,就在那边的草堆。”本田菊摇摇手上的机关枪,“带这个防身。”


“快去快回。”


“是。”


本田菊很快就跃过了那草堆,一路朝前奔去,身后好像能听到军医的声音,但他现在也拦不住自己了。


……都见鬼去吧。


“呼……呼……”本田菊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,但他很清楚这里离前线还有段距离——或者说,他似乎绕过前线,到了战火尚未烧及的地方,这里是谁占主导还不知道,周围是漫山遍野的湘竹。


……去哪里找前线呢?本田菊觅着枪声走,还没走几步,后脑勺便感到被什么金属硬物抵住。


“不许动!把枪放下!”


坏了。本田菊暗叫不好,他立即停住了脚将枪丢到旁边,心想着如何和身后这位士兵解释。


“蹲下!”


“等一下,我们之间有些误会……”


“你会说中国话?”那人一愣,抵在本田菊后脑勺的枪口往前又碰了碰,“你是做什么的?”


“……有些难说,能不能先把枪放下?”


“嘿,你这小鬼子还蹬鼻子上脸了?老实点!”那人扣紧了枪身,“你信不信我现在一枪嘣了你?”


“别,等一下……”本田菊慌忙转过头解释,但头转到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,对方紧绷的表情瞬间变得奇怪,想必自己也和他差不多。


“王菊?”华沪呆呆地看着本田菊,“怎么是你?”


“华沪……”本田菊突然笑了,“好久不见。”


“你怎么穿着日军的衣服……哦,我懂了,你当时被迫投敌了是吧?没事,你把这衣服脱了,我带你回部队去。”华沪伸手把他拉起来,笑着冲上来抱了抱他,“太好了!你没死!”


“部队收了你?你现在不是只有17岁吗?还没到入伍的年龄吧?”


“唉,都打到这个份上了,什么年龄的都上了。”华沪挠挠头,“你还别说,我们班里还有个十四的呢!”


“……日军那边也差不多。”本田菊叹了口气。


“诶,你还不快脱了,这里可不安全,到时候鬼子来了,我俩一块上估计还够呛。”华沪伸手去脱本田菊的军服,却只见本田菊僵硬地后退了一步。华沪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:“……你什么意思?”


本田菊低下头去,半晌,他朝华沪鞠了一躬:“抱歉,我不能和你回去。”


“啊?”华沪冲上来揪起本田菊的衣领,眼白处都染上猩红,“……你确定要投敌?”


本田菊沉默地看着华沪,他确实想要把自己的经历都告诉他,但有些事情,就目前而言,是必须烂在肚子里的:“……抱歉。”


华沪咬牙切齿地看着他,半晌,他将本田菊往后一摔,但对方却站住了脚。他站在原地,感觉身后的风穿过他的身体,野火便烧遍了竹林。


“……你滚吧。”华沪从他的身边走过,“你最好一直呆在后方,否则等我下次遇见你,我会用这把枪嘣穿你的脑袋。”


“……”本田菊站在原处不说话,等华沪走远了,他这才去捡枪。


……被误会了也无所谓,或许将来某一天会和他说清楚吧。本田菊暗暗想,他慢慢平复了心情,又整装待发往前走去,不料还没走几步路就听到了身后的尖叫声。


“啊——”


“……华沪!”本田菊一愣,连忙掉头跑去,在半路时他便嗅到了一股血腥味,本田菊心一沉,又加快了脚步,等他翻过坡一瞧,只见华沪正和一位日本士兵搏斗着,双方都到了拼刺刀的地步。


“停下!”本田菊急忙向他俩跑去,还没来得及赶到他们身边,就见那日本士兵挣扎着爬了起来,从竹叶堆里扯出滚落的匕首,华沪见形势不对,连忙要逃,不料被那日本士兵扯住了腰带,还没迈出一步就摔倒在了地上。


“呃啊!”那日本士兵怒吼一声,举起匕首就朝着华沪的脊梁刺了进去。


“啊!”


“啊啊啊啊!”


那日本士兵似乎魔怔了一般,他近乎疯狂地手起刀落,粘稠的血液喷在他脸上,看上去就像是蛮荒里的野兽,正撕咬着猎物的脖颈。


“你走!”本田菊把那日本士兵推倒在地,他抱起华沪,颤抖着伸出手去探他的呼吸:“……华沪……华沪……”


没有气了。


“混蛋!你……你?”本田菊血红着一双眼瞪向那日本士兵,没想到居然是张熟脸——清水原,那个胆小如鼠的士兵。


“本田……少爷。”清水原看向本田菊,他愣愣地坐着,好半天才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抽了一半的烟,重新点燃了叼在嘴边,脸上依稀浮现出超然的神色——尽管他脸上的血迹都未曾擦去。


“我觉得我仿佛脱胎换骨了。”清水原朝本田菊笑笑,他觉得心境变得宽阔而舒展,那是一种自由自在的感觉,毫不避讳地说,他似乎总算大彻大悟——杀人就应该不眨眼,残忍施虐不需要有反省。


本田菊蹲在原地,倏忽感到不寒而栗,他甚至忘记了呼吸——就在这一刻,他亲眼看着一个正常的人变成了吃人的鬼。

评论 ( 18 )
热度 ( 175 )
  1. 共7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慰风尘 | Powered by LOFTER